云迹青年丨街头摄影：陌生人，你是否可以为我停留？

拍摄中的小资

阳光正好，当你惬意地走在街头，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人抬起相机对你“咔嚓”几声，然后走到身边跟你说：“你好，我是做街头拍摄的，我觉得你穿搭很棒。刚才给你拍了几张照片，如果你同意，我可以发在抖音上吗？”

在昆明，有过这样经历的人其实并不多，当真的面对这样的场景，或许潜意识里会选择拒绝。然而，对于在抖音和小红书上营运着拥有近5万粉丝账号“街拍昆明”的小资来说，答案或许是相反的。

90后的小资从事摄影已经有五六年，早先他曾在影楼拍摄过婚纱照，也曾转拍商品做过淘宝评测。两三年前，他注意到成都、上海等一线城市开始有了聚焦潮流穿戴、帅哥美女的自媒体博主，他便开始在工作之余走到街头，记录下昆明的时尚男女。

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他拍摄了以青少年为主要年龄群体的近万人。他的单个作品往往包含8到10人，每人1到2张照片共同组成半分钟左右的图片集。作品中有抱着鲜花的二次元少女、奶茶店中和闺蜜闲聊的职场女性、来滇旅游的外国小哥、和女友牵手走来的时尚潮男……

关于拍摄，小资说：“一开始主要是觉得好玩，想试着做一个自己的账号。”过程中，他开始尝试右手持单反相机拍照，左手持手机进行直播，从单纯拍摄到账号营运，并寻找自己的盈利模式。

“我拍摄的地点，都是像恒隆广场、同德广场这样的热门商圈，相对来说帅哥、美女也比较多。直播就会自带流量，有人会打赏，甚至会想要付我钱让我帮忙搭讪。”

小资向路人展示拍摄的照片

除了直播，随着粉丝的积累，逐渐有一些人希望出钱找小资约拍，也有一些转变传统宣传观念的店家主动联系上他。“前不久有个健身房，觉得展现设备器材的方式过时了，不如拍一些酷爱健身的健美达人能起到更好的效果。”

在找到自己持续发展模式的同时，一家从事网红孵化的公司也联系上小资。公司鼓励他，在完成签约模特的拍摄任务后，每天可以自由到街头拍摄，公司则提供一笔不低的底薪。

为兴趣找到一份“保险”的小资开始更多地走上街头，按下快门的手指也更加自信有力。“有一些气质、外形上佳的男女生，也会引流回公司签约，形成了工作内外的良性循环。”

对于小资来说，街头拍摄不单单为他带来了物质方面的收益，也极大地改变了他的社会认知。“最开始我也很‘社恐’，可慢慢发现几乎百分之90的人都对我抱有善意，愿意配合我的拍摄。这是一种与父辈们所处时代明显不同的鲜明特征。”

小资介绍，有很多人因为拍摄和他成为了朋友。在微信上，他们会询问小资的拍摄时间，经常会拉上朋友，收拾打扮后特意上街寻找小资拍摄。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对于自我展现的需求，让他找寻到这份职业的价值感。

“前段时间，我拍摄了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妈妈，打扮得很时尚很潮流的那种。我看到她走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相机就拍摄了。拍完后，我觉得她不会同意我保留照片，因为宝宝也在镜头里面。可她看过我照片后觉得我拍得很好，后面又约我去她家专门给宝宝拍摄了照片。”

小资镜头下的昆明路人

在不断尝试中试错与总结一直是小资在街拍道路上快速成长的原因。他抖音账号置顶的视频拍摄了一位戴着口罩，上半身穿着玫红色印花短袖，下半身搭配五角星图案丝袜的20岁左右女生。这是他仅有的单独展示出一个路人模特的作品，作品点赞高达33万，评论近1万条。

“原本是在我的10个路人的街拍合集中发过她，说实话，我觉得跟当天其它路人相比，她的穿搭很一般。但是，视频下很多的评论都在讨论她，我就把她的抓拍照片单独发出来，网友反响很热烈。”小资说，哪怕是以游走街头，以捕捉潮流为生的自己，面对大众观念的变化，他依旧是一个不断学习着的状态。

小资所要学习与思考的除了大众的审美趋势，还有很多职业本身所面临的挑战。街拍在中国是一个非常新兴、前卫的行业，与很多国人传统思维中的含蓄内敛大相庭径，在没有明确规范的情况下，摄影师如何尊重拍摄模特既是内在的道德要求，也是良性发展的必要。

“我拍摄模式分为两种，像是在咖啡店等人这样相对固定的模特我会询问过对方意见后再拍摄，而迎面走过的我只能赶紧抢拍后征求对方意见。哪怕路人外形和穿搭再好看，对方不同意也一定不会发出来。”

小资说，虽然大部分拍摄对象都认可他的拍摄和发布，但也会存在照片发出后，因亲朋好友看到后觉得不妥，又联系他删除作品的情况。

小资的部分作品

据小资介绍，目前从事街头穿搭拍摄的昆明摄影师还是个位数，一方面由于云南地处边疆经济和文化方面的滞后性，另一方面云南人性格比较内向，对于街头拍摄的认可度还是有待提高。

也因为这些，他的粉丝增长在近一段时间陷入瓶颈。他曾想过调整拍摄对象，拍摄一些穿着少数民族服饰这样具有鲜明云南特色的模特，也考虑过将现有的照片抓拍改为短视频形式。但是，要完成这些，都需要额外的人员或团队的配合，目前来看，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并不容易。

“看到一个美的东西，像是美女帅哥，我会觉得错过了很可惜。”小资说，在大众接受度并不高的昆明，街头穿搭拍摄局限性很大，但只要有人喜欢，他就会一直拍下去。

小畅畅

不同于专注拍摄帅哥美女的小资，98年出生的小畅畅则将镜头对准了街头的随机路人。

“过桥米线过的是哪座桥？”“今年你们有什么新年愿望？”“昆明话里‘尖刚’是什么意思？”你永远不知道，小畅畅会以什么样的问题作为他街头采访的开始。

小畅畅曾就读于云南艺术学院，一早便打算往自媒体的方向发展。偶然的机会下，他去往上海学习媒体运营，并有幸到东方卫视从事综艺编导。在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一边在所参与过的《奔跑吧兄弟》等节目中努力成长，一边也关注着越来越火爆的短视频领域。

疫情期间，他在和朋友的聊天中萌生了一起做抖音账号的想法。两人决定从音乐入手，申请了账号“爱唱歌的司机-迪迪”，作品的主角迪迪是一个昆明的滴滴司机，他会为每一个上车的人送上一首吉他弹唱的歌曲。两人商议，迪迪作为“主演”，小畅畅则是“幕后”，负责账号的人设打造和维护运营。

“我买了祥鹏航空的‘随心飞’。每周五我从上海飞回昆明，周六拍摄，周天又飞回上海。那个时候完全不觉得累。账号收获了很多好评，短短几个月就积攒了1万3的粉丝，接了七八个广告。”

此外，小畅畅还曾负责过一个“三农”领域的账号运营，半年做到了两百万粉丝。小畅畅说，这些账号的成功让他信心满满，觉得自己能够闯出一番天地。同时，他认为上海虽然平台高，但是内卷严重，其实机会并没有那么多，所以，他最终选择回到云南。

“一直都在接触这一行，我想有更大的发展。”在昆明，他找到两个小伙伴，合伙开起了传媒公司，主要方向是在短视频思维下打造账号、IP，面向企业从事账号代运营或拍摄宣传片。

在两年多时间里，公司先后在抖音、小红书、快手等平台孵化了四五个粉丝在1万多的IP，有日常Vlog形式，也有搞笑类，变装类，还有“蓝V”官方号的代运营。

在此期间，他也开始在自己的抖音号“小畅畅”上发布各类街头随拍的配音作品。为广场舞阿姨们配上一段昆明话的嘻哈Rap，为潘家湾古玩市场的旧物老店配上两句“爱情酸文”……他那以昆明话“么！”作为开头的表达方式让粉丝们颇为欢乐。

小畅畅随时关注着抖音作品变化趋势。他说：短视频是有周期性质的，有一段时间它会比较火，流量比较好，大家还没有忘记。但是做着做着，你会发现观众对你的内容有点疲劳，这时你就要思考什么样的内容能让粉丝喜欢。

于是，从去年七八月份起，他开始尝试从镜头背后走出来，从事街拍。“我其实是个‘社恐’，每次开拍之前，我都会想很多问题，预设对方的回答。因为我不是个专业的记者，可能对方回答完我的第一个问题之后，我就想不起第二个问题了，那时候会有些尴尬。”

“为了把我这个账号做好，为了更好的流量，勇敢跨出第一步。”小畅畅开始走到街头，向正在击拳锻炼的市民提问：“你好，请问你的拳头打人疼吗？”向严肃的保安大叔问：“师傅，您是什么星座？”这些带有无厘头趣味的问题，为对方和观众带来了很多放松。

用放大镜看报的爷爷小畅畅摄

不同于小资高达九成的路人配合度，小畅畅的“街访”并不容易。“我仔细地总结一下，如果不讲清楚来意的话，问了10个人有可能有8个人不会搭理我，甚至认为我是神经病。拍一次作品，我起码要采访20到30个人的素材，有些采访完了还不适合用。”

小畅畅说，他最常采用的是“物理套路”，先从翠湖边上的老大爷、老奶奶这些有时间也乐意聊天的人入手，表明做街头采访的身份，沟通完了再开始。“提问一个年轻人他可能会害羞，我也有可能会表述得很含蓄，但是对于老年人来说，他直话直说，你问什么他就说什么，这个就是我想要的。”

逐渐地，从“社恐”中走出的小畅畅开始沉下心，给予每一个采访对象更多的倾听与关注。双龙夜市附近的“口罩哥”就是让小畅畅印象颇深的一个接访对象。

“我去了三次，第一次我会骑着车在街上转悠，看素材哪个合适。绕了一圈，我觉得这个人很有特点，留了个爆炸头，可能别人都觉得他脑子有点问题，但是我觉得可能会是个好的素材。第二次，我上去简单问了他的情况，可能对于他来说见了太多我这样的拍摄者，心存戒备心理。但是我要说明来意了一下，他就会放松了一些。第三次，他给我讲了很多他以前的故事，一个男人半生沉浮起落后的真实感悟，让我启发很大。”

将气球送给“昆明好人”老张

街访在昆明街头义务指挥交通32年的“昆明好人老张”时，他在作品的评论区写道“虽然大家觉得他脾气差，但是老张真是一个善良的人。我想他可能是指挥的时间太久，也上了年纪，有事可能会有点激动，但出发点是好的，一辈子做一件好事不简单。”

采访完成，他送了老张一个定制的气球。小畅畅说：“在我看来，气球是一种情绪价值。我觉得像电影《飞屋环游记》一样，气球可以承载爱和浪漫，我想把气球送给他，然后在远处拍一个空镜，可能穿行在人海中的他，头顶飘着一个气球，那他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在此后的作品中，同样的气球也出现了很多次。他认为浪漫会是鲜花，会是一起看日落，会是星空，也会是一个气球。小畅畅说：“我觉得街访能带给受访者还有观众很多新感受、新想法，如果再加上情绪价值输出，我觉得可以带动很多人关注身边的人。”

拍摄中的小资

在采访中，小资和小畅畅都聊到过将街头摄影作为全职工作的不易。“比起克服内心的害羞和恐惧来说，更难的是社会对我们的看法。很多人，包括家人们在内都觉得我们是不务正业，不好好地找个工作，成天就是在街头瞎逛。”

小资说：“一开始，顺城、同德这些地方的管理人员并不同意我拍摄，担心我会拍到商家门口，侵犯顾客隐私。慢慢相处中，他们也理解了我的工作，会配合我的拍摄，甚至是为我的作品点赞。”

小畅畅说：“当我接触到这一行或者是做出一些小的成绩时，我觉得它是可以养活我自己的，所以我才会选择性地向自由靠近。在没做出东西来之前，父母都觉得做这一行不ok。但是，他们会通过一些其他途径了解我做的这些东西。比如说我的某条视频突然火了，到他们自己都能刷出我视频的时候，他们就会认可和支持我去做。”

八月的春城，阴雨绵绵。小资、小畅畅还有不少和他们一样的年轻人，正手持相机行穿行与守候在湿漉漉的街头转角，坚持记录着这座城市里平凡的你我。

如果，你在昆明街头恰巧遇到了他们，是否愿意花上几分钟的时间，成为他们镜头里的故事？

云迹青年融媒工作室出品

作者：吴沛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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